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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萬象微觀

一個閃亮登場,一個黯然離去 — 兩個局外人的故事

在4月25日(美国时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 华裔导演赵婷(Chloe Zhao)凭借着《无依之地》(Nomadland),夺得2021年奥斯卡电影金像奖(The Academy Awards)、最佳导演奖以及最佳影片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亚裔女性。


在全世界媒体和影迷们为这个中国年轻女孩的成就欢呼雀跃的时刻, 中国主流媒体却是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止如此,社交媒体上的一些有关赵婷获奖的报道也被删除,赵婷和她的电影“无依之地”成了敏感词。甚至在颁奖当天,在上海外滩一酒吧间,纽约大学校友组织的30人颁奖直播也未能顺利进行,因为VPN服务被中断2小时,主办人在自己微信上称赞赵婷后,账户也被关闭。


在“无依之地”获得金球奖时,赵婷从当时中国媒体语境下的“中国骄傲”“中国之光”,到被封禁短短一个多月,只因为有人发现了赵婷在2013年美国“电影人”栏目的访谈节目中说,“我在中国长大,那是个遍地谎言的国家。我小时候得到的信息,后来发现都是假的,并让我变得很叛逆”。


1982年出生于中国的赵婷, 中学时走出国门留学英国美国,在纽约大学获得电影学士学位,最后走上电影创作之路。


“无依之地”是一个半虚构故事,根据杰西卡•布鲁德(Jessica Bruder)撰写的非虚构小说《游牧人生:生存于二十一世纪的美国》(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改编。作为“局外人”的赵婷,用她特有的敏锐细腻地洞悉到强大美国的另一种内在:一群因种种变故失去居所,不得不住在汽车里,靠打零工为生的边缘人,穷苦,朝不保夕,碰壁,恐惧是他们的生活常态。让人看到美国这块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有那么虚无飘渺的一隅:底层贫困是强大美国社会无法回避的痛点。

在获奖感言中, 赵婷说到和父亲一起背诵三字经的记忆,她说她至今仍然坚信:人之初,性本善. 正是这种内心对善的坚守,成就了今天赵婷的高光时刻。


一个中国人,去了美国,拍摄了一部揭露美国底层民众贫困生活的电影,不但没有被美国政府封禁,反而获得了美国颁发的电影艺术最高奖项, 这个逻辑是不是很强大?


然而,赵婷和她的电影, 却在她曾经出生和成长的中国遭到封禁,只因为8年前她说过的那句话被认为是辱华。官方媒体《环球时报》的总编胡锡进在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中说到:“出来混迟早要还,赵婷那样说了,眼下这些是她应当承受的风波和代价。”


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文化安全与意识形态建设研究中心也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说。“请别着急追捧赵婷获金球奖最佳导演,看看她对中国的真实态度。”

还有网民对赵婷的国籍问题揪住不放。她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如果她是美国人,中国为什么要庆祝她的成功?

相比之下,当台湾导演李安和韩国导演奉俊昊分别在2013年和2020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时,不仅分别受到台湾和韩国最高领导人的接见,也受到中国大陆媒体和民众的广泛祝贺和讨论。


对于赵婷被封禁轶事, 2021年04月28日法广的一篇题目为“假如习近平给赵婷打电话” 的文章这样写道“赵婷手捧奥斯卡金像奖端详的镜头传遍了世界,可是她出身的中国没有转播任何画面,社交网络把“赵婷”两字屏蔽,据说就因为她八年前说过的一句话! 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祖国的孩子得了美国奥斯卡金像奖,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誉,大家欢庆。但中国不是这样,这个国家尽其所能把历史的创造者屏蔽了”

作者在文末写道:“与其审查遮蔽,中国一号人物习近平倒不如亲自打电话向赵婷祝贺,他有可能给中国文化的生命力增添价值。或许,在中美对抗的背景下由此向美国人展现出他的国家的另一种面容。北京迫使人民绝对忠诚,敢拒绝的就让他无声无息,这样做的结果,中方的软实力战略购买影响力的战略全线崩溃”


想象一下,国家最高领导人给赵婷打电话祝贺的画面,那会是多么的激动人心的场面!现实中,我们只能一声叹息: 这只是一个假设。


那么我们再来做另外一个假设,假如一个美国人或者任何其他国家的人能到中国去拍一部揭露中国社会问题的类似题材的影片么?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假设不由得让人再次想起那个中文名字叫卢安克的德国人。


卢安克Eckart Loewe,1968年出生于德国。 第一次到中国旅游是1990年夏天,为期3个月,这段旅程使他和中国结下了不朽的情谊,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旅游之后,卢安克到南京东南大学留学。再之后,他开始了在中国的支教生涯。


1997年,卢安克在广西南宁残疾人职业学校当德文老师,后来他想为当地的中国多做些事,于是申请做共青团的志愿者,但是遭到拒绝。没有办下“就业证”的卢安克,被公安局扣留护照,还罚款3000元。


因为签证的原因,他不得不时不时的离开中国然后再返回。从1997年到2013年之间,卢安克在中国广西的大山中断断续续待了16年之久。他辗转多处山村,过着极其简陋的生活,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2001年来到广西东兰县的板烈村支教,这是一个不通电话、不通公路、村民只会说壮语的偏僻小山村,从附近任何稍微大一些的城市抵达这里,都需要经过四五个小时以上的山路颠簸。卢安克的到来,起初也引起过地方部门的警觉,后来有关部门看到他确实“很老实”,他才得以在这个小山村长期安定下来。


卢安克决心要做不要“让人的心死去”的教育。他尽情地带领着孩子们做游戏,拍科幻剧,玩泥巴,抓泥鳅,设计河坝,甚至花几个小时去犁地,有学生说他“像暖男一样”。


他尽量少地用语言跟孩子去解释什么。对此,卢安克说,“语言很多时候是假的,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 他认为体会比知识更重要。“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真正的教育是‘自己教育自己’,‘知道’和‘体会到’是两码事。”


卢安克认为:

爱和陪伴,比所谓的教育更重要。

Love and company are more important than education.

让孩子体验生命本身的美好,比“灌输知识”更重要。

It is more important for children to experience the beauty of life itself than to be "instilled knowledge".


他在板烈村所面对的,基本上都是失学的留守儿童,不要说像样的正规学校教育,甚至连起码的亲情陪护都很缺乏。而卢安克这个来自万里之外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充当起了这些孩子们的“家人”


在卢安克看来,“中国的留守儿童将也会成为一个失去控制的因素,除非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归宿感。”,纪律可以带来秩序,但那是被动的,只有一个人归属于一个事情,一群人,一个社会,才会有认同,才会有发自内心去照顾它的愿望。在卢安克心中,能够提供“归属感”的东西,便是“创作”,便是“玩耍”是活出生命本身的色彩……”


他曾申请加入中国国籍,却被拒绝。被拒绝的理由是:只有在国家一级机构工作4年以上,或为中国作出特殊贡献的外国人,才能入籍中国。

2013年冬天,他离开了板烈村,然而这次,他没再回来……


从2001年开始,卢安克开办了自己的博客和个人网站,网站上有他翻译的上百万字的教育论著:

《适合儿童的成长》

《与孩子的天性合作》

《幼儿与电脑》

《治疗教育》

《培养学生的知觉》

《直觉作为研究手段》

《社会与办学》《孩子成长的力量》

《人类健康的成长》


在他的博客中,卢安克张贴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作品。后来他不得不关闭博客。他在关闭博客的声明中说:自己“没有获得正式的志愿者身份,也没有获得中国的教师资格。”


卢安克用不那么地道的中文写道:


“我不是本国人(中国人),还是去管一些外来人不应该管的事情,使得本国人(中国人)有些难受。为了不伤害你们的自尊感,我是不应该管留守儿童的事情。但如果我放弃,我的学生又很难过。这种矛盾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不让外面的人知道,就没有人因为我的行为而难受。” 卢安克说,“社会对我的关注也已经超出了我的承担能力,我承担不了社会反应所带来的后果、责任和压力,也就不敢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我只好把我的博客关闭起来。请你们理解。”


一位叫 “冰瀑”的网友在博客上透露,他曾去广西东兰拜访卢安克,但是卢安克谢绝了他的采访,原因正是受到了广西自治区公安厅“有关部门”的警告。广西所谓“有关部门”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卢安克不要在媒体上出现、也不要再谈论有关中国教育和留守儿童的话题。否则“有关部门”将可能会追究他的“不法行为”,并随时有可能把他驱逐出去。

冰瀑说,“我不为卢安克难受,我难受的,是这个国家终于伤害到了百般隐忍的他。”


据说, 卢安克在2006年曾经入围“感动中国人物”人选。 假如,卢安克成功入选了感动中国人物,在央视上播出, 就像赵婷在美国领取奥斯卡奖一样, 那应该是一副令人动容的场景。

赵婷这部揭露美国社会底层贫困人口生活状况的影片本来定于4月23日在中国上映, 显而易见已经被撤档。“无依之地”是否有机会在中国上映?面对庞大的中国影视观众, 赵婷和她的“无依之地”将何去何从?没有人知道。

回溯好莱坞大片《2012》在中国上映时卷起的热潮,我们不得不同意法广上那篇文章的观点。 4月29日法广刊出了标题为:“赵婷能拍穷白的美国 好莱坞电影只能咏叹中国”文章。


文章这样写道: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两句话,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西藏对着民众广播:“党和政府一定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另一句是美国政府官员逃到四川,看到已造好、逃难用的大型航舰,遂有感而发:“当初选在这(中国)建造它是对的,只有中国有这样的劳工和效率。”


电影试片时,因为剧情不断凸出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伟大,几度引来现场观众满堂喝采。果然,《2012》一上映,不仅在中国连续四周登票房冠军,最终还有近7千万美金票房入帐。

看来,好莱坞深谙在中国的生存之道!不过没有底线地对当权者进行吹捧, 好莱坞的吃相过于难看。

美国容得下一个批评它的赵婷,还要颁奖给她

中国容不下一个分文不取谨小慎微研究儿童教育的志愿者卢安克

我们为赵婷的成就欢欣雀跃

我们为卢安克的离去黯然神伤

这是每一位满怀善意、奋力活着的人应该得到的生命回响!

不分种族,不论国籍,也无关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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